作者:湯瑪斯.皮瑞福 (Thomas Purifoy)
用心良好的學者引入了有損聖經權威的理念,這在教會史上不乏其人。才華橫溢的舊約神學教授約翰.沃爾頓(John Walton)就是其中的一位。
沃爾頓博士在惠頓學院執教。去年十一月份,學校即將放映《創世記是歷史嗎?》評論片,他卻寫了一篇文章,讓教授們發給學生。文章的標題為《創世記是真實的歷史嗎?》,文中列出了他對於解釋《創世記》獨特的見解。(全文見https://20dgp03jvses4dyzoq6atn0f-wpengine.netdna-ssl.com/wp-content/uploads/Is-Geneis-Real-History-John-Walton.pdf)
許多學生讀了他的文章以後深感不安。沃爾頓博士似乎在質疑我們可以通過聖經來瞭解過去曾經發生的事件。然而他的理念很複雜,許多學生難解其意。
有一位學生問我要不要回應。雖然我能看到其中的一些問題,但我們首先需要瞭解他以前的工作背景,然後再分析他這篇文章。
尋找消逝的世界
2009年,沃爾頓博士發表了一本著作,題為《創世記第一章中消逝的世界》(The Lost World of Genesis One)。他在書中論證,人們需要理解《創世記》成書時的古文化背景,所以我們必須浸淫於當時以色列以外的文獻中。有了這種新知識,人們才能尋回古人「消逝的世界」,然後才能正確地解釋聖經。
雖然保守的學者也認定理解古文化的重要性,但對於他的分析和他的結論持有重大分歧。[1]
比如,沃爾頓博士強調古代近東人更注重事物的功能,而不是物質的本性。意思就是,當《創世記》第一章描述上帝在數日內創造了陸、海、和動物的時候,並不是在說土、水、肌膚之類的物質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出現,而是啟示這些事物在「宇宙之殿」中的功能。
借著這種非同尋常的架構,沃爾頓博士得出結論,說《創世記》第一章「從來不是為了敘述物質的起源,而是為了陳述功能的起源……既然聖經沒有講明物質的起源,我們就可以自由地考慮當代起源理論的優勢,只要我們認為上帝負有終極責任。」[2]
消逝的世界做何用途
神導進化論者迅即意識到這種新解釋的用途。他們企圖將進化論與聖經合併,但忌憚於對《創世記》的傳統解釋:「在正常的六日內從無到有」還是「在億萬年中循序漸進」,二者不可調和。
沃爾頓的解釋提供了完美的解決方案。它像一把釋經學刀片,把《創世記》第一章的事件從真實的時間中剝離出去,這樣就可以讓進化論的事件取而代之。
沃爾頓的著作封面上印著法蘭西斯.科林斯(Francis Collins)的話,說這是「關於《創世記》含義的至關重要的新見解」。科林斯是鼓吹神導進化論的組織Biologos的創始人,毫無意外,沃爾頓博士是Biologos顧問團的成員。
Biologos的宗旨就是讓普世福音教會接受神導進化論。它的網站上宣稱:「Biologos為上帝的創造提供進化論的理解,並讓教會和全世界看到科學和聖經信仰的協調性。」
所以沃爾頓博士的著作在他們的策略中扮演著關鍵角色。他們很清楚,要改造教會,必須首先改變其對《創世記》的理解。2013年,Biologos出資讓沃爾頓博士周遊世界七個月,在美國和15個其他國家的神學院和大學裡演講。
之後,沃爾頓博士又用他的「消逝的世界」方法論解釋其他的經文。在他後來的著作中,他重新定義聖經啟示的本質,稱亞當和夏娃不是最早的生物學意義上的人類,而是「原型」,又說《創世記》洪水是無跡可考的局部事件,把它描述為全球性災難是誇張的手法。[3]
一位福音派聖經學者何以墮落到鼓吹如此異端見解的地步?
現在我們可以借沃爾頓博士在惠頓學院分發的這篇文章進一步洞察他的思想。文章顯示他對於古代世界採用了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的觀點,這種觀點促使他重新解釋關鍵經文。
走進諾斯底主義的世界
沃爾頓博士讓我聯想到第三世紀的神學家奧立根(Origen),沃爾頓也時常提到他。奧立根是早期教會最具創意的神學思想家之一。然而他的創造性使他鼓吹對基督教神學有危險性的見解,他的見解遭到拒絕。
這就是學生們讀了沃爾頓博士的文章之後的感覺。沃爾頓在文中的陳述確實讓人覺得危險:
- 「古代世界中沒有史學家之類的人物。」
- 「《創世記》最好理解為描寫,而不是對歷史事件的記錄。」
- 「當我們接受這些描寫的真理性的時候,我們所接受的是形而上的論斷,這超越了經驗性。」
- 「根據聖經提供的資訊重塑歷史事件是不可能的。」
- 「當我們試圖使用歷史學的語言來解釋描寫時,我們可能會損害其真理性,限制其現實性。」
- 「《創世記》裡的描寫著眼於深層的現實,超越了事件和歷史。其意義不在於其歷史性,而在於其神學性;不在於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不是為了斷言事情確實發生過,而是在於為何發生。」
這些陳述呈現出一種現代諾斯底主義。
當提到「諾斯底主義」時,我所指的是一種哲學上的世界觀,認為必須要有特殊的、隱藏的知識才能理解何為真理。對於沃爾頓博士來說,這種知識存在於他的「消逝的世界」中;只有像他那樣的學者才能尋回這種知識。
這樣,現實就被分成兩個層面:表面的現實和「超越了事件和歷史的深層現實。」 那些不接受沃爾頓博士所傳講的知識的,就被說成缺乏理解力:他們被誤導,生搬硬套,提問題不著邊際。
然而人們一旦接受了他的知識,就會發現原本相關的領域需要割裂:信仰和現實,功能性和物質性,語言和事件,神學和歷史。
由於缺乏知識,教會對這些事物的誤解已經持續了多少世紀。如今有了這種特殊知識,教會終於可以開始明白真理。
然而真理不可以像使徒信經那樣用一系列的關於既往事件的命題陳述來表達,而是沿著某種路線走下去,根據對這種特殊知識的接受或拒絕來衡量。
人只要接受了這種知識,就能夠超越關於起源和歷史的相互對立的觀點之間原本存在的緊張關係。一旦意識到經文描述的是「神學歷史」而不是實際的歷史,人們就可以自由地接受進化論,那才是真實的宇宙史。
按照沃爾頓博士的說法,聖經中的真理並不依託於真實的歷史,而是「在於作者的闡釋,我們憑信心接受作者的闡釋,無論我們是否能重塑他所描述的事件。作者的本意原不是聚焦於人類歷史,而是上帝的計畫和目的。」
這就是諾斯底主義思想的目標:將人類歷史與上帝的計畫和目的割裂。
在最初的幾個世紀中,諾斯底主義宣稱,真理就在於明白神不會以流汗流血的有喜怒哀樂的人的形式走入時間之內。在現今的世紀中,諾斯底主義宣稱,真理就在於明白神不會在數日內創造了土、水和生命,神沒有用泥土和肋骨直接造出兩個人,也沒有在挪亞600歲時,用全球性洪水毀滅全地。
諾斯底主義一貫尋求用它自己的歷史取代聖經中的歷史。在早期教會,它在波斯的宗教和希臘的哲學中為世界尋找屬靈的歷史。在現今的時代,它在進化科學和啟蒙哲學中為宇宙構建唯物主義的歷史。
然而就其核心來說,諾斯底主義敵視上帝在歷史中的真實作為。
聖經教導,上帝起初的創造之工和他對每一個歷史事件的絕對掌控是直接關聯的。諾斯底主義的異端所要反對的正是這一點。上帝的掌控還包括通過他的先知確切地告訴人們他將要帶來的真實事件。以賽亞告訴我們:
「從你出胎,造就你的救贖主耶和華如此說,我耶和華是創造萬物的,是獨自鋪張諸天,鋪開大地的。我使說假話的兆頭失效,使占卜的癲狂,使智慧人退後,使他的知識變為愚拙。使我僕人的話語立定,我使者的謀算成就。論到耶路撒冷說,必有人居住。論到猶大的城邑說,必被建造。其中的荒場我也必興起。」(以賽亞書44:24-26)
根據以賽亞的說法,功能與物質、語言與事件、神學和歷史之間並沒有實質上的分割。人們只要閱讀以賽亞書40-48章,就能看到上帝為實現特定的功能創造了真實的物質。他在時空之內通過他的僕人和先知闡釋他的話語和作為。他直接將神學和他在歷史上的作為相聯結。
惠頓學院聖經研究教授尼古拉.培林(Nicholas Perrin)專門研究早期教會中的諾斯底主義,在論及上帝和歷史的本質關聯時,他寫道:
「上帝創造歷史,歷史至關重要。如果不相信我們的信仰是歷史性的信仰,我們就只剩下隨風搖擺。但是,一旦我們確信神聖的歷史與我們所生活的歷史相互關聯,那就是聖經信仰變成真實可能性的時候……將聖經世界和『現實世界』重新連接,其核心價值不可低估。不知為何,在混亂的現代思維中,我們竟然能將上帝所連接的分割開來。」[4]
回應諾斯底主義的世界
諾斯底主義思潮總是難以理解,這是因為它試圖打亂受造界的必要架構。愛任紐(Irenaeus)在第二世紀就看到了這一點,他知道揭露諾斯底主義謬誤的最好的做法就是將這些謬誤與經文對比,並與受造界自身對比。
鑒此,我們可以在這裡提出三點論斷,以回應沃爾頓博士。
- 在上帝設計的世界裡,他讓人們可以通過語言認識過去。
創造論教導,上帝用話語造就了物質世界。然後他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並賦予他使用語言認識世界的能力。這包括人類記載既往事件並準確地傳達給他人的能力。
我們基本的「歷史感」(即對既往事件的記載,無論口頭還是書面,簡單還是複雜),是因為我們帶有神的形象,古人今人都一樣。
當我們在2018年閱讀主前1440年的記錄時,能立即穿越深遠的時空。雖然語言文化不同,我們有獨特的能力可以在兩者之間有效地解讀其含義。
畢竟,上帝的本意總是讓歷史穿越文化和時間。耶穌講一種語言,但福音是用另一種語言書寫的。彼得第一次講道,立即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聖經自身就是古近東文獻合集,是用三種語言寫的,跨越1500年,幾十位不同文化背景的作者講述著真實的事件、真實的時間。這是神通過語言交流歷史的良苦用心的明證。
儘管如此,沃爾頓博士還是堅稱我們的現代「歷史」概念不適用於古代世界。
他憑著自己的特殊知識說:「古代世界中沒有史學家之類的人物。」又說:「關於古代世界中的事件,重要的不是經驗性,他們更注重觀察者所看不到的。就是說他們更傾向於透過形而上的鏡片看待現實,而不是像我們的經驗性鏡片……從整體上講,古代世界的認知方式與我們不同。」
對於沃爾頓博士的諾斯底主義解釋來說,有必要將我們的思維方式,甚至我們的認知方式,與古代世界區分開來。如果我們正常的「歷史」感和「認知」不適用於古代,我們如何能確知實際上發生了什麼?按照沃爾頓博士的說法,我們不能。
聖經作者都是在古代世界中生活和寫作的,然而他們所教導的世界觀與這種世界
觀截然不同。他們反復講既往的事件是可知的,而且可以借著語言傳遞給未來的世代。
第一個逾越節過後,摩西告訴人們「要你們要紀念從埃及為奴之家出來的這日,因為耶和華用大能的手將你們從這地方領出來。有酵的餅都不可吃……當那日,你要告訴你的兒子說,這是因耶和華在我出埃及的時候為我所行的事」(出埃及記13:3,8)。後來,他們繼續向迦南行進,「摩西遵著耶和華的吩咐記載他們所行的路程……」(民數記33:2)
不僅是摩西,還有約書亞、撒母耳、以賽亞、耶利米、以西結、但以理、馬太、馬可、路加和約翰都明白歷史的概念,完全知道他們所寫的是什麼:就是記載真實的事件,讓後世知道這些事件確實發生過。
事實上,我們這些生活在西方世界的人們是從希伯來人那裡傳承的歷史觀。各地的學者都認識到這一點,即使像托利夫.伯曼(Thorlief Boman)這樣的自由派神學家也寫道:「一句話,可以說是以色列人為世界帶來了歷史性宗教。」[5]
一打開聖經,沃爾頓博士關於對古代世界的特殊知識的宣稱就瓦解了。其實只要考慮以色列以外的古代近東文獻,他的宣稱也無以立足。有兩件事情可以考慮:
第一,很多人不明白絕大部分古文獻是行政公文,如合同、法律、買賣帳目、婚姻公證、清單、條約、收據、合約。[6] 從中可以看到不同古文化都注重日期、數目、重量、測量、費用、邊界、名稱、以及數學上的準確性。這是一個使用
可辨識的、經驗性的文字的世界。
經濟、政治和法律之中蘊含著各種關於時間、空間和語言的基本假設。合同記載著過去達成的協議,收據記載著過去出售的商品,契約記載著過去購置的一片土地。這些都證明語言和歷史之間的根本關聯。
第二,相比于大量的行政公文,以色列以外的文獻中只有一小部分可以讓沃爾頓博士得出他的特殊結論。比如,他提到一些為外邦王公撰寫的皇家紀念銘,以此作為理解《創世記》的背景,這種對比令人費解。
曾在悉尼大學任古代歷史學高級講師的諾維爾.維克斯(Noel Weeks)博士,考查了沃爾頓博士的方法論和對古代近東文獻的應用,寫道:「總之我對整個這一套做法不以為然……他根本沒有認識到在古代近東地區尋查普遍性的思維方式是何等地困難。個別的經外文獻變成了代表著整個漫長的歷史文化跨度的樣板。更讓人震驚的是一些簡直就是錯誤的宣稱。」[7]
理查.艾佛百克(Richard Averbeck)博士是三一福音神學院的舊約和希伯來文教授,他也直截了當地說:「關鍵是,物質的創造對於古代近東和古以色列來說至關重要。」[8]
總之,沃爾頓博士關於現代和古代認知方式的諾斯底主義二分法與聖經教導和創造的秩序截然相反。古人今人的認知方式都顯示一切人類都是按照神的形象創造的,所以人們可以通過語言跨時代傳達歷史事件。
上帝畢竟是通過歷史事件將自己啟示給人類。這就匯出我們的第二點論斷。
- 聖經的敘述有權威性,因為上帝保障這些敘述準確地記載了他在歷史上的所言所行。
關於啟示的教義認為,上帝通過受造界和語言這兩樣東西將自己顯現出來。前者是「普遍啟示」,就是說,所有時代、所有文化中的人類都能在看到自然界的時候覺察到上帝的能力和本性(羅馬書1:19)。後者是「特殊啟示」,就是說,上帝在不同的時代,以不同的方式通過他的先知、使徒和他的愛子向人類說話(希伯來書1:1-2)。
然而,在以色列歷史上,有假先知自稱代表上帝說話。人們如何知道他們是假的呢?摩西給出一個簡單的試驗:如果先知以神的名講話,但所預言的事件並沒有發生,就不要理他(申命記18:22)。
這一試驗顯示了上帝的話語和歷史之間的根本關聯。因為只有上帝掌控著時空,所以只有他的先知能一以貫之地奉他的名預知歷史事件。正如上帝在《以賽亞書》42:9所解釋的:「看哪,先前的事已經成就,現在我將新事說明,這事未發以先,我就說給你們聽。」
以準確的語言反映既往、現在和未來的事件,是上帝的先知的基本標誌。然而這種反映也包括先知對事件的解釋,以便當時的人們——以及他們的後代——能理解這些事件的神學目的。
《創世記》18章裡上帝與亞伯拉罕的討論就是一個例子。上帝和天使等了好多時辰,一直到飯做熟了,與亞伯拉罕一起吃飯。他們自然會談起許多事情,但是聖經的歷史記錄中只提及兩件:關於以撒的應許和關於毀滅所多瑪和蛾摩拉的對話。
在聖靈的引導下,先知在記載往事的時候,會選擇某些事件,忽略其他事件,強調特定作為,甚至調整時間順序以突出個別要點。這種對歷史材料的控制,每一個人在談到往事的時候都或多或少地使用:交流總會有選擇、強調、次序,但這絕對無損於語言在描述事件的時候潛在的準確性。
在亞伯拉罕的例子,先知摩西將神的話語和神在歷史中的作為相關聯:「當時,耶和華將硫磺與火從天上耶和華那裡降與所多瑪和蛾摩拉」(創世記19:24),而後「耶和華按著先前的話眷顧撒拉,便照他所說的給撒拉成就」(創世記21:1)。其敘述的真理性在於實際上有沒有一個在火中燃燒的城市,有沒有一個男嬰在啼哭。
儘管如此,沃爾頓博士在聖經裡強加上一個諾斯底主義的解釋。他聲稱:「敘述的是真理還是謬誤,這本不在於經文描述既往事件的準確性(這常常難以評估,因為沒有獨立的見證),而更在於經文描述當今狀況的準確性……其權威性來自作者的闡釋,而不是事件或者我們重塑與驗證事件的能力。」
正是根據這種思維,沃爾頓博士可以下結論說《創世記》第一章講的不是正常時間裡的真實創造,《創世記》第二章講的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兩位元人類始祖,《創世記》第6-8章講的也不是真正的全球性洪水。
為何在此打住?從解經學上看,挪亞的後代和亞伯拉罕並無不同——在《創世記》第十一章裡他們同列於一個家譜。以撒、雅各、約瑟又如何?沃爾頓博士的刀片必須切掉《創世記》記述中的一切歷史根源,革除聖經在事件本身上的權威性,把權威性放在作者的解釋上,而且據說作者更在乎現在,而不是過去。
然而這與聖經對於權威的觀點相反。正如菲力浦.隆(V. Philips Long)所看到的:「神的啟示應該在於歷史事件本身以及將這些事件與我們聯繫起來的解釋性語言,而且這似乎也是與聖經本身的見證最一致的認識。」 [9]
但是沃爾頓博士的諾斯底主義解釋在事件和對事件的解釋之間插入了一條鴻溝。他為了用當代的進化論歷史取代聖經關於起源的啟示,必須這樣做。如此一來,他就把權威性從事件中剔除,而僅僅置於解釋上。如果像動物的創造和洪水這樣的事件真的如記述的那樣發生了,進化論的世界史就絕無可能了。
沃爾頓博士或許會否認他的用意就是這樣的歷史取代,但是他的著作架構、他在書中反復的評論以及他所參加的職業協會都在講述不同的故事。他發表了大量的材料,我們可以從中清楚地看到他的觀點。正如耶穌提醒我們的:「憑著他們的果子,就可以認出他們來」(馬太福音7:16)。
這當然也是我們瞭解任何人的方式:借著他長期的言行。上帝也是這樣向我們啟示他自己的。
以西結如此解釋上帝和歷史的基本關係:「主耶和華如此說,我的話沒有一句再耽延的,我所說的必定成就。這是主耶和華說的」(以西結書12:28)。「我的民哪,我開你們的墳墓,使你們從墳墓中出來,你們就知道我是耶和華。我必將我的靈放在你們裡面,你們就要活了。我將你們安置在本地,你們就知道我耶和華如此說,也如此成就了。這是耶和華說的」(以西結書37:13-14)。
以西結所要提醒我們的,就是上帝製造了事件,其目的是將真實的神學置於人類歷史中。這就引出了我們的第三點論斷。
- 神根據祂的計畫和宗旨將神學嵌入人類歷史的架構之中
關於天意論的教義(The doctrine of providence)認為,神命定所有的歷史事件來成就祂的神聖旨意。正如先知以賽亞所說,「耶和華以色列的聖者,就是造就以色列的如此說,『將來的事你們可以問我。至於我的眾子,並我手的工作,你們可以求我命定。我造地,又造人在地上,我親手鋪張諸天,天上萬象也是我所命定的。我憑公義興起古列,(古列原文作他)又要修直他一切道路。他必建造我的城,釋放我被擄的民,不是為工價,也不是為賞賜。』 這是萬軍之耶和華說的。」(以賽亞書45:11-13)
至高的神宣告,因為祂創造大地並將世人安置在其上,因此以色列可以確信,神將興起一位獨一無二的人來拯救他們。神是這樣一位神,祂「使人死也使人活,」 祂「使人貧窮也使人富足,」 祂「使人下陰間也使人往上升」(撒上2:6-7)。神是這樣一位神,祂塑造人類歷史,正如窯匠擺弄泥土。神塑造人類歷史,一方面用以彰顯祂的救恩,另一方面也使人接受祂的救恩。
正如哥哈達斯.沃斯(Geerhardus Vos)解釋的那樣,「在不少案例中,啟示借助歷史來顯明。除了使用文字之外,神也使用行動來揭示真理的偉大原則……在這類情形之下,歷史本身就構成了啟示的一部分。神在這些行動中彰顯祂自己。這些事件本身將自動說話,甚至被神使用成為有力的見證。」[10]
這是我們在整本新約中所看到的:耶穌和使徒們依靠聖經歷史的結構來建立他們的神學。
請回顧一下耶穌對法利賽人有關離婚的回答:「那起初造人的,是造男造女,並且說,『因此,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這經你們沒有念過嗎?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兩個人,乃是一體的了。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開。」(太19:4-6)
耶穌首先確立舊約聖經的權威,並以此為當前真實事件的見證:「這經你們沒有念過嗎?……」 然後,耶穌將祂反對離婚的理由建立在歷史事件的架構之上:從一開始,神創造了男人和女人,並且定意使他們在婚姻中連結。因此,今日的男女應當持守他們在婚姻中的連結。耶穌全部的論證,建基於這樣一個歷史的事實:亞當和夏娃作為第一對被造的男女,在伊甸園中由神親自將他們連結在一起組成婚姻。
耶穌的神學自始至終與歷史聯繫在一起。
儘管有如此明確的聖經啟示,沃爾頓博士還是在真實的歷史和神學之間製造了諾斯底主義的割裂。正如他本人所說:「重塑歷史事件並不是通往真理的途徑,因為終極真理並不是歷史事件所固有的,而在於對歷史事件的解釋。《創世記》裡的描寫著眼於深層的現實,超越了事件和歷史。其意義不在於其歷史性,而在於其神學性;不在於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不是為了斷言事情確實發生過,而是在於為何發生。」
沃爾頓博士在歷史與神學之間引入了一個虛擬的張力,以便將真實事件與其歷史神學含義割裂開來。這種歷史與神學之間的隔離,使他能夠用唯物主義的進化史觀來取代聖經裡的世界史。然而,在重新定義人類歷史時,他必然不可避免地重新定義與之相關的神學。
設想一下,如果將沃爾頓博士的諾斯底主義觀念應用於基督教的一些基要教義上,將會出現怎樣的結果:
- 如果聖經的話語不能準確地反映真實的歷史事件,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特殊啟示?
- 如果祂用數百萬年的進化和死亡來「創造」動物和人類,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神的美善、智慧和能力?
- 如果普世性的敗壞和死亡在亞當之前就已經存在,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人的墮落?
- 如果亞當和夏娃不是第一對的生物學意義上的男女,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原罪?
- 如果挪亞洪水並沒有真正毀滅地球上的所有人類和動物,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普世性的審判?
- 如果耶穌不是來拯救我們脫離亞當真實的罪惡的後果,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救贖?
- 如果新約作者所賴以建立其神學的既往事件的歷史性只是主觀的假設,我們該如何重新定義聖經的權威?
這些問題都具危險性,但都是沃爾頓博士方法論合乎邏輯的結果。人若不改變相關的神學,就無法用一種歷史去取代另一種歷史。
末了的想法
接受沃爾頓博士諾斯底主義世界觀的結果,是慢慢拆毀基督教賴以建立的歷史根基。雖然他自己認為,透過將聖經文本與真實歷史分開,他為有關起源的爭論提供了一個答案,但實際上他只是陷入了自第一世紀以來就一直困擾著諾斯底主義的諸般錯誤。
然而,沃爾頓博士任教於世界上最受敬重的福音派學院之一,這樣的身份賦予他相當的信譽,使他可以向各地基督徒傳播他的「《創世記》涵義之新解讀。」 因此部分信徒將會被他的新方法所動搖,接受他的現代版諾斯底主義。
這才是真正需要憂慮的。
關於哲學影響的補記
我對創新性思想家的一個想法是,他們試圖通過他們自己的工作回答自己的問題。你可以從小說家、電影製片人、以及哲學家和神學家身上觀察到這種現象。
我懷疑沃爾頓博士正在做類似的事情。他顯然是一位才華出眾的人,也是一位極富創造力的思想家。他創立了一種獨特的解釋性架構來解決一個特定的問題,即他在書中反復提到的:「心目中在聖經與科學之間有關起源問題上的衝突……」[11]
他的工作目標似乎是解決這個難題。
這是一個老問題。普利策獎獲得者科學歷史學家愛德華.拉森(Edward Larson)在他的系列講座《進化論:一個爭論的歷史》一開始,就提及在十九世紀初,《創世記》第一章被解釋為神在幾天之內「各從其類」地創造了所有動物和人類。這與所有動物和人類都是通過億萬年的「自然選擇」從「共同祖先」逐步形成的觀點相反。這就是爭議的實質。
對於基督徒來說,問題的關鍵始終是,如何使一個明顯地基於歷史事件(基督受難與復活、律法的頒佈、挪亞洪水、亞當)的宗教與進化論的世界史相協調。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一個人如何能夠一方面肯定進化論、同時又依然持守他的基督信仰?
這是沃爾頓博士面臨的問題。儘管他的基本方法是將功能和物質相分離(如上所述),但他在《創世記第一章中消逝的世界》的「第13項主張」中為這樣做的理由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哲學論述。他指出:「有關起源的論述,科學與聖經的差異從本質上說是形而上的。」[12]
這是一個富有啟發性的聲明。在這一聲明中,他借鑒了現代批判哲學的一種思辨,即「形而下學」(physical)和「形而上學」(metaphysical)之間存在著根本的區別。因此,他將科學和當代有關起源的論述置於「形而下學」的領域,而將神的活動和古代有關起源的記載置於「形而上學」的範疇。
根據沃爾頓博士的說法,現實可以被看作是「分層蛋糕,下層代表科學考察的領域……上層代表了神的工作。」[13] 他聲稱:「根據目前的定義,科學不能探索上層」,「那是神學、或更廣義的形而上學的範疇,而不是經驗性科學的東西……《創世記》是一個上層的記述,其著眼點不是說明機制……」[14]
通過將兩種有關起源的論述放置於兩個不同的現實層面,他便消除了它們之間的衝突。這就是為什麼他可以說「心目中」;對他來說,這不是一個實際的衝突,因為每一種論述都描述了一個不同的、互不交叉的現實層面。
這似乎是沃爾頓博士諾斯底主義背後的哲學影響。他將這種現代哲學的思辨有意無意地投放到古人的世界觀裡。
在閱讀他對「第13項主張」的解釋時,我一直感覺這種構建世界的方法似曾相識,並且它有一個眾所周知的問題。直到有一個學過更多哲學的朋友看出它與新康得主義(Neo-Kantianism)思想的相似之處,才讓我如夢方醒:沃爾頓博士正在運用康得的批判哲學,把世界劃分為兩個本質上不同、又沒有明顯關聯的範疇。
法蘭西斯.謝弗(Francis Schaeffer)認為這種劃分是現代思想的根本問題。他將源頭追溯到古代新柏拉圖主義,也是用類似的語言來描述這種分離:將世界分為「上層」和「下層」,人將神的行為從現實世界中移除。神學和信仰在高層運作,而科學和現實在低層運作。
但如果這是正確的,那麼這兩個層面如何連接?這是一個新的難題。謝弗當然否認這種分離的真實性;然而,沃爾頓博士卻以此作為其方法論的基石。
結果,他極力論述,物理機制「是由神的話語所命定的」,但他從來沒有確定,形而上神學的神性世界與形而下科學的現實世界如何實際地相交?神的作為究竟在哪裡與進化相交?形而上的神如何在物質世界中工作?如果我們對過去的事件只有人為的解釋,我們能夠真的知道神到底做了什麼嗎?
沃爾頓博士採用現代哲學思辨,本意是為解決一個問題,結果卻製造了不計其數的其他問題。
有趣的是,沃爾頓博士援引這種哲學思辨的原因,也類似于以馬內利.康得的理由:兩者都試圖為科學知識奠定堅實的立足點。區別是,康得不相信神,而沃爾頓博士肯定是信的。然而,他採用了康得所磨制的哲學刀片,作為基督徒揮,舞這個刀片是相當危險的。
這個問題可以追溯到他們對「科學」和「知識」的看法。
康得和沃爾頓博士都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都認為科學在某種程度上是知識論(Epistemology)的極致。在拉丁世界中「科學」(Scientia)代表「知識」顯然並非巧合(就像希臘語中的Gnosis)。為何科學似乎能提供絕對確定的答案?因為它尋求理解實際上是知識論終極的東西:即神的創造。然而,科學是人造的,因此必然具有人類所常見的失誤和自然的局限性。
這正是湯瑪斯.庫恩(Thomas Kuhn)所認識到的:當人們研究科學史時,人們意識到人的科學思想在知識論上並不是確定的。 「科學」如同一塊用多片布料拼成的多層被面,人們試圖在上面為一個高度複雜的世界編織出「地圖」,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有的布片慢慢地被新的布料取代。
為物質世界繪製圖像的過程,實際上需要理性思維、數學、語言、分析等形而上學的技能。但這些智慧圖像如何與現實世界連接?
非基督徒對此沒有真正的解釋。 只需要閱讀尤金.威格納(Eugene Wigner)的《數學在自然科學中不合理的有效性》(The Unreasonable Effectiveness of Mathematics in the Natural Sciences)就知道這個問題並沒有解決; 大多數科學家只是忽視它,並且若無其事地回去繼續他們常規的科學研究。
答案只能在基督教世界觀中找到。 然而,接受它意味著拒絕新康得主義的現實觀,同時也意味著拒絕沃爾頓博士所定義的所謂「形而下學」與「形而上學」的劃分。
相反,當人們接受聖經所揭示的有關世界的真理時,就知道聖經解釋了為什麼人們可以繪製出實用性的科學圖像(儘管這些圖像是有限的並有可能出錯),以及為什麼我們可以真正瞭解有關過去的真實情況。
解決的辦法見於一位長者的著作,他看到了諾斯底主義對教會造成的困擾。他表明上帝神聖的形而上的作為如何帶來了《創世紀》第一章中記載的物質性的創造,以及神的兒子耶穌基督如何與這兩者都密切相關,這些只有當人在聖靈的引導下才能寫得出來。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這道太初與神同在。萬物是藉著祂造的,凡被造的,沒有一樣不是藉著祂造的…… 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充充滿滿的有恩典有真理。我們也見過祂的榮光,正是父獨生子的榮光。」(約翰福音1:1-3;14)
神與祂的創造之間有一種動態的聯繫,而不是絕對的分離。神既是超然的也是臨在的,祂的作為在現實世界中是能夠被瞭解的。
儘管這是極大的奧秘,基督是這一切的答案。正如《迦克墩信經》(The Chalcedon Creed)所宣稱的那樣,基督「具有兩種本性,不相混亂,不相交換,不能分開,不能離散。」
數學之所以起作用,或者我們可以做科學、使用語言、知道過去,是因為一位形而上/形而下的神,創造了一個形而上/形而下的世界,並且安排形而上/形而下的人類來統治管理它,從而確保一切都完美相關。形而上和形而下不同,但相互聯繫。正如使徒約翰所觀察到的那樣,這兩者之間存在一種真實的歷史性互動,這是神從一開始就如此設計並且持續到如今的。
然而,當人類犯罪後,他就混淆了這種關係。我們可以看到,亞當和夏娃認為他們可以通過遮蓋自己的肉體來隱藏靈裡的羞恥。結果,人開始崇拜物質世界本身,認為他可以借助物質世界來控制形而上的存在。以賽亞辛辣地譏諷這樣的世界觀,並且顯明它總是將人帶入謊言之中。(以賽亞書44:9-20)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神進入這個世界,祂自己成為人。顯示出在永恆之中這兩個領域之間的本質聯繫,並且顯明祂最終掌管所有的人類歷史,唯有祂配得人的敬拜。
然後神確保祂的作為被記錄下來,使所有的人都能正確地認識祂。這就是約翰福音結尾告訴我們的:「耶穌在門徒面前,另外行了許多神跡,沒有記在這書上。但記這些事,要叫你們信耶穌是基督,是神的兒子。並且叫你們信了祂,就可以因祂的名得生命。」(約翰福音20:30-31)
神一直使用語言來揭示祂在形而上和形而下之間的相互作用,以拯救時空世界中實在的人。 這就是為什麼任何人,只要他把聖經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就一定會相信《創世記》是神在時間中所作所為的準確反映。 無論是六日創造萬物、創造亞當和夏娃作為第一對生物學意義上的人類、還是普世性的大洪水,祂總是用準確的語言來記錄祂的作為,以便我們認識祂。
這才是真正的知識。
所以,儘管我尊重沃爾頓博士的才華和創造力,但他為起源問題的提出的答案只會導致一系列更為嚴重的問題。他的哲學角度是觀察世界的危險方式。
參考文獻與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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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https://isgenesishistory.com/gnostic-world-of-john-walton/)